煤油灯芯爆了个灯花，将吴向荣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。他眉骨投的阴影里，隐约能看吴歧路的神韵――那对工笔勾勒的远山眉，鼻梁如淬火的龙泉剑般直，却在鼻尖化作和田籽玉的圆，恰到好地中和了面容的冷峻。

        郑顺意在吴向荣的调教早已脱胎换骨，今日竟能从程富手里虎夺，不仅抢订单还能全而退，这着实乎吴向荣的意料。程富肚里那弯弯绕绕，他吴向荣岂会不知？当年他还是个穷小时，是娶了沪上名媛曲娅，而程富那时与曲娅交好，向来瞧不上他这个穷酸小。后来吴向荣在沪市商界风生起，程富才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。那程令砚与程令岚，明摆着就是程富安在吴歧路边的线，若非他多留个心，吴歧路怕是早就被废了。吴向荣苦婆心劝儿远离程家兄妹，这小却偏要对着，气得他太阳直。如今总算找到块合适的磨刀石，是时候让这不知天地厚的小尝尝滋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笑话她程令岚是谁，要是少了程令砚和吴歧路不在她边，她是门都不想，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程令砚自是不用说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摘来，三人一起长大吴歧路也把程令岚当自己妹妹看待。三人在百乐门听戏曲却各怀心思，程令砚敢断定吴歧路不会一个人去米仓，直到他不小心瞥见了货架上那一抹蓝。程令岚想的却是程令砚和吴歧路只能是她的谁也不能抢走。吴歧路想的却是郑顺意上的薄荷香真好闻，他曾在郑顺意的安卓上见过这个药膏，没想到这个药膏是如此的好闻。

        暮渐沉，戏园的锣鼓声犹在耳畔回响。吴歧路踱步至郑顺意的厢房外，忽闻里传来几声压抑的轻咳。他脚步一顿，青砖地上投修长的影。

        转巷时，西药店的玻璃橱窗正映着晚霞。吴歧路摩挲着银元买了盒阿司匹林，药片在琉璃瓶里碰撞细碎的响。更深重时，月光将他的影折成两段。药片从门的簌簌声里，老佣人提着灯笼愣在原地，却见少爷竖起指抵在唇边，底映着动的烛火。

        晨光穿透梧桐叶时，郑顺意的房门早已落了锁。吴歧路在米仓斑驳的阴影里驻足，昨日倾倒的麻袋整齐码在墙角。某个不起的角落，蓬松的米堆上蹲着只憨态可掬的米粒小狗，咧着嘴朝他傻笑。他鼻间逸声轻笑，屈膝蹲衣角扫过地面，指尖在米堆里勾条俏的弧线――小狗顿时多了条摇晃的尾巴。

嘻嘻地上前拽他胳膊："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去百乐门听曲儿的嘛！我和哥哥等了好久都不见你来，问了府上的佣人才知你在这儿。"她歪着打量仓库，"怎么跑这儿躲清闲来啦？"

        夜如墨，郑顺意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庞在月光渐渐显凌厉的轮廓。吴向荣立在布行的阴影，黑长袍与夜为一，唯有前那枚鎏金怀表偶尔折煤油灯的光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