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蜷缩在冰冷的被里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、伤痕累累的幼兽，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沉睡去。那一晚，知凛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，也不知睡了多久。昏沉和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上，脸颊挨打的地方依旧残留着麻木的胀痛。她是被窗外逐渐亮起的、灰蒙蒙的天光刺醒的，不是自然的清醒，而是在绝望深渊中本能的一次息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的声音响起来，涩、平板，没有任何起伏，却像冰锥一样刺空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就坐在那张小小的、边缘已经磨损脱漆的餐桌旁。她没有开灯，灰白的光线从脏污的窗透来，勾勒她僵的侧影。她面前空空如也，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好哪怕是最简单的早餐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到知凛的脚步声，母亲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。她的睛红得厉害，袋青黑，但里面没有泪，也没有昨晚的愤怒和歇斯底里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、仿佛被了所有生气的空。那目光像两潭结了厚冰的死，冰冷地、没有任何温度地落在知凛的脸上，尤其在她左脸颊的红痕上停留了片刻。

        客厅里弥漫着一更加沉重的死寂。昨晚翻倒的凳没人扶起，碎裂的瓷片依旧狼藉一地，那把沉重的菜刀还静静躺在冰冷的泥地上，刃的寒光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。空气中还残留着劣质香烟和绝望混合的呛人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镜里映一张苍白憔悴的脸。左脸颊上，五指痕虽然褪了些，但轮廓依旧清晰可见，像烙上去的耻辱印记。那双昨晚还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睛，此刻只剩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。她没有任何表，只是麻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，那个被称之为“女儿”、却在关键时刻被当成累赘甚至货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世界像一个巨大的、无法挣脱的牢笼。而家，这个原本该是避风港的地方，此刻是牢笼里最冰冷刺骨的囚室。

        最终，她掀开了被。动作很轻，如同羽落地，不想惊动任何东西，也仿佛怕惊动自己心底那绷到极限的弦。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袜传来寒意。她走到书桌前那面裂了的小镜前。

        知凛脚步微微一顿，随即像没看见一样，垂着帘走向厨房角落那个同样破旧的小冰箱。她拉开冰箱门，里面空空，只有一小袋吐司可怜地躺在角落里，得如同石。

        房间里静得可怕，只有自己微弱、压抑的呼声。昨晚客厅的喧嚣、母亲的巴掌、父亲的摔门、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债声，都变成了记忆里冰冷尖锐的碎片，沉甸甸地压在。她没有立刻起来，只是裹着那床带着泪痕和霉味的被，在狭窄的板床上蜷缩得更紧，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从门里渗来的、属于这个家的寒气。

        黑暗和布料的包裹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拿一片已经变发的吐司。冰冷的从指尖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脸颊挨打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，嘴里似乎又尝到了尖伤残留的血腥味，混合着父亲欠债带来的绝望、母亲指责带来的委屈、弟弟生后全家骤然倾斜带来的失落、以及刚才被当成货般评论足带来的巨大屈辱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像汹涌的，终于冲垮了她撑的堤坝。

        脸上的痛楚渐渐麻木，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来。泪无声地淌着，直到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彻底拖拽去。房间里只剩她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、压抑的啜声，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、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噪音，像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
重地摔在那张板床上，拉过那床洗得发白、带着淡淡霉味的旧棉被，从到脚，严严实实地将自己裹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嚎啕大哭，只有无声的泪。的迅速浸湿了冰冷的被褥，在脸颊洇开一片深的、冰凉的绝望。她睁着睛，空地望向被被隔绝的、一片模糊的黑暗天花板。那里什么都没有，只有无边无际的、令人窒息的压抑和冰冷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目光里没有心疼，没有后悔，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和深深的失望。

        知凛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，仿佛没听见。她拿着那片冰冷的吐司，走到餐桌旁，拉开母亲对面的椅

        她换上洗得发白的校服，动作机械。然后，她深一气，像是要鼓足勇气踏战场，才轻轻拧开门锁。